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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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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風間少爺又送了貴重的樂器給你。”

蓮芝匆匆走進竹馨苑,一眼就看見坐在回廊裏吃點心的某人,她現在已經對學生那毫無形象的模樣見怪不怪了,於是索性開門見山。

“唔?你是說琵琶和二胡麽?是的。”

邱玉容看見蓮芝那嚴肅的表情,有些納悶。

蓮芝聽後,嘆了口氣,而後註視著邱玉容那迷茫的眼睛,問道:

“玉容,你告訴我,你之前說過的你不擅才藝的話,是不是在騙我?”

她問完,就靜靜的等待邱玉容的答案,然後她便發現,那雙原本懵懂的眼睛慢慢的清明起來,隨後又陰暗了下去,透露出一絲冷漠:

“蓮芝姐,你還記得我是怎麽留在這裏的嗎?”

她指的是與蓮芝初次見面的那天,邱玉容原本是想離開島原的,她一沒錢而沒權,只有一副好相貌,但很不湊巧的是那天島原的老板正好在巡視,所以二話不說當場就要她留下來做藝妓,來抵押她在島原被人照顧的這些日子島原的開支。

說白了,多半是她那張臉惹的禍,其實要不是當時老板的身邊有一群看起來不好惹的家仆,邱玉容是絕對要跑的。而從邱玉容進入島原到現在快要半年的時間,她從未提起過這件事情,卻偏偏要在現在提出來,她只想表達一個意思——

別想強迫她做她不喜歡的事情。

果然,一說到這個,蓮芝的臉色就帶上了一絲莫名,原本滿滿的氣勢瞬間消失了半數,她看著眼前這個一向表現的粗枝大葉的孩子那帶著一絲冷漠的眼神,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麽,卻聽見遠處傳來了其他人的叫喊聲:

“蓮芝姐!蓮芝姐!”

有人一邊喊著她的名字一邊跑進竹馨苑,於是蓮芝只能回頭詢問:

“做什麽事跑的那麽急?!”

邱玉容也好奇的看向那位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藝妓,只見對方花了一點時間平覆了心情,然後才擡起頭,語氣急促的對她們說:

“櫻子….櫻子她….剛剛被人打了!”

“你說什麽?!”

正當邱玉容搖頭晃腦的想著櫻子是哪號人物的時候,蓮芝就已經惱怒起來了:

“到底怎麽一回事?櫻子現在怎樣?”

櫻子一向規規矩矩,從未在藝妓的工作中出錯,人也溫柔乖巧,絕不是那種容易結仇的類型,蓮芝想到這裏,忍不住瞄了一眼某個明顯又神游天外的二貨,克制住心裏的怒火,然後就跟著前來報信的人往前院走去了,臨走前,她特意對著邱玉容說:;

“你雖然地位超然,但也要多和其他人交流啊,別總是游離在群體之外。”

“…….”

邱玉容沒有答話,等到蓮芝的身影已經走得看不家了,她才面無表情的發布命令:

“朗泰,把門關上。”

“是,主子。”

一直在一旁裝布景板的源朗泰領命,正準備關門落鎖,卻又聽見了自家主子改了命令:

“算了,先別關,小喜,你先去前院打聽一下是怎麽一回事。”

邱玉容對端著鳳爪出來的邱喜直接一句話轟炸了過去。

“啊?哦,好的主子。”

一向很聽話的邱喜反應過來後立馬放下吃食就出去了,勢必要在第一時間為主子打探到消息。

等到院子裏又剩下源朗泰和邱玉容兩個人後,二貨才站起身,淡淡的說:

“朗泰,你相信主子會帶你們離開嗎?”

她看著源朗泰,雖然沒什麽表情但卻莫名的讓人感到有壓力,源朗泰吞了吞口水,最後點點頭:

“在下相信。”

聽到這句話後,邱二貨立馬就換上了一臉嫌棄的表情:

“相信我幹嘛?就我這樣的人你還敢相信我?你腦子進水了嗎?邊去。”

然後她就捧著一盤鳳爪啃了起來。

而源朗泰則再一次內傷:主子,不帶這樣玩的!!!

沒過多久邱喜就從前院回來了,邱玉容一見著丫頭的身影,便把吃了一半的雞爪放下,擦了擦嘴,才對源朗泰說:

“等小喜進來了馬上落鎖,今天不接客!也不接受探訪!”

“是。”

源朗泰應聲,等邱喜從門外進來,他馬上將那兩扇木門關上,將鐵鎖扣緊。

而回廊裏,穿著一襲淺色振袖的邱玉容漫不經心的問邱喜:

“打聽到什麽了?”

“主子,打聽到了。”

邱喜停頓了一下,在邱玉容的示意下喝了一杯水順了順氣,才接著說:

“櫻子小姐最近的常客是一條院大人,似乎是因為一條院大人最近來島原的次數太多,導致他的夫人不滿,於是剛剛就帶著一群家仆過來,說要教訓櫻子小姐,據說,櫻子小姐臉都被打腫了。”

說完,邱喜偷偷的瞄了一眼自己的主子,只見那張無論看了多少次還是驚艷的臉上,只有冷漠和淡然,她不知不覺有些心慌,於是她試探的問了句:

“主子,您不覺得櫻子小姐很可憐嗎?”

她微微擡頭,正好可以看到邱玉容那圓潤的耳垂,和那耳墜上晶瑩剔透的紅瑪瑙。

“這個事情裏並不存在誰可憐的問題,邱喜,把你的善良放回心裏去,至少在這裏,你不能做一個善良人。”

淡淡的話語一如邱玉容那漫不經心的表情,而她對邱喜的全名稱呼讓邱喜忍不住呼吸一滯——主子是很認真的在叮囑她。

她有些無措,看著自己的主子,那張古井無波的臉始終無法透露出更多的信息,半晌,邱玉容聳聳肩,對自己的丫頭說:

“我本來也不是什麽好人,你既然跟了我,就不要和我相差太多。”

隨後她又轉頭看了一眼一直守在一邊的源朗泰,加了句:

“朗泰,你也一樣,以後多提醒小喜,別隨便什麽事情都能讓她生出同情之心。”

“在下明白。”

源朗泰應聲:他知道邱玉容說的都是殘酷的事實,他們本就在島原處於一個極為敏感的位置,要是在這個檔口發生什麽難以處理的事情,他們整個竹馨苑都將成為眾矢之的。

而一直處於懵懂狀態下的邱喜則是被主子的折扇敲醒,她好不容易回神,就看到自家主子對她笑的一臉促狹,說:

“我餓了,去做飯吧。”

“是!”

看著那雙黑眼睛裏又重新染上了暖意,邱喜忽然就有些明白為什麽邱玉容要對她說那番話了,心裏一下子就明朗了起來。她站起來,步履輕快的走去廚房。

什麽櫻子小姐,什麽元姬夫人,都和她沒關系。

邱玉容踏入房間裏,一眼就看見榻上躺著的人,她看了看守在榻前的幾位所謂的同事,她們一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就變得有些覆雜。

邱玉容有些無語,正好此時榻上的櫻子咳嗽了幾聲,於是她便開口:

“好些了嗎?櫻子?”

她這樣說著,而後又對那幾位似乎有些畏懼她的藝妓們說:

“我想和櫻子說幾句話。”

“是。”

幾位藝妓便出去了。

清場後,邱玉容才走到了櫻子的榻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片刻後,她才緩緩的坐在墊子上。

“有什麽感想嗎?”

她再度開口,而櫻子又咳嗽了幾聲,才虛弱的說:

“這是我的命,玉容。”

“何以見得?”

邱玉容皺了皺眉頭,卻聽見櫻子那虛無縹緲的聲音,似乎承載著許多的憂愁:

“像我這樣的藝妓,是絕不可以為自己辯解的,一條院大人的確每天都來,而我也的確,盡我所能的去討好他,所以,挨打是很正常的事。”

櫻子說罷,睜開眼,正好看見那個讓她羨慕不已的人那毫無情緒的雙眼,就這樣以一種旁觀者的姿態,高高在上的看著自己,她苦笑了一下,忍不住把心聲說了出來:

“你不會知道我有多羨慕你,玉容。你可以恣意的大笑,可以任著自己的心情好壞選擇客人,可以毫不費力就得到許多大人們的一擲千金,可以使勁的耍脾氣…玉容,我是多麽的羨慕你啊….”

櫻子這樣說著,不自不覺就流下一滴淚,若坐在這裏的是位男子,一定會心痛的不行,可惜,邱玉容只當自己是旁觀者,因而櫻子的眼淚對她而言什麽也不是。

沒錯,就是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心聲。

邱玉容心中這樣想到,腦海中瞬間略過了剛剛出去的那幾位藝妓看著她頭上精致發飾的眼神,她突然就覺得心煩,而櫻子的眼淚也成了負擔,於是她起身,淡淡的說:

“我要走了,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

關上門前,邱玉容轉身,再度說:

“既然你已經把自己的命運想得如此卑微,那我也不必勸解你了。”

她輕輕的關門上,把寂寞還給了櫻子。

離開前院,邱玉容盯著天空看了半晌,然後毫不猶豫的一個人出了門。

邱玉容一直都不愛走路,可是今天不知怎麽的,櫻子那張憔悴的臉就一直在她腦海裏晃啊晃,擾人的不行,導致她都忘了去註意腳下的酸痛了,等到她回過神來,她就發現自己站在一條小橋上。

她俯下身,看到清澈的河面倒影出自己的樣子,卻又無法讓人看仔細。只是她仍然能看見,那河裏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皺著眉。她有些呆楞了,卻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看的那麽認真,是有金子在河裏嗎?”

她猛地直起身子,轉頭看去,就看見沖田總司穿著平常的裝束站在她身邊看著她,看到她那驚訝的表情,他促狹的一笑:

“我臉上可沒有金子。”

“…誰要看你啊!你臉上有金子就不得了了。”

楞了半天,回過神後的邱玉容趕忙回了一句,然後怪怪的看了他一眼,語氣不善的問:

“你怎麽在這裏?”

“我怎麽不可以在這裏?”

沖田總司反問道,邱玉容聽後,直接丟給他一個白眼,懶得理他。

“餵餵,發生什麽事了?”

沖田總司受到這個白眼,有些無奈,然後他低頭看了看對方的腿腳,卻只看見了足袋和木屐,於是他又問:

“你的腿好了嗎?”

他想起上一次見邱玉容的時候她正在養傷。

“你看不見嗎?我現在正站在這裏,正和你說話。”

邱玉容沒有因為這句問候而變得軟和,很不湊巧,沖田少爺一向是個傲嬌,他對自己難得出口的問候卻被人嫌棄的結果表示不滿,於是他眼眸微瞇,嘴角的弧度平了不少,聲音帶上了一絲冷然:

“邱玉容,我是在很認真的問候你。”

“沖田總司,我也是在很認真的回答你。”

邱玉容仍然沒有看沖田總司一眼,語氣冷漠。

此時那一向喜歡笑的男子終於面無表情,他湊近了邱玉容一點,盯著她那漂亮的耳墜,半晌,他嗤笑一聲:

“邱玉容,你可是島原的王牌,以你的身份,你這樣說話似乎不太好吧?”

他惡作劇般的說完,等著看邱玉容的變臉,卻不曾想那個始終沒再看他一眼的女子,終於把視線轉向了他,那烏黑的眼睛裏,慢慢的浮現出了憤怒,她冷冷的看著這個笑的一臉諧謔的人,半晌才開口:

“你以為我稀罕嗎?沖田總司?”

邱玉容的嘴角展開了一抹奇怪的笑容:

“我從來就不稀罕,不管是王牌的身份,還是我擁有的一切。這個地方,這個讓人壓抑的地方,我從來就沒有一分一毫的喜歡,包括這個京都,這些所謂迷人的風景,我從來就不曾喜歡過。”

說罷,她不屑的揚起下巴:

“所以,不要以你的標準來衡量我。”

沖田總司的嘴角慢慢的恢覆到一條直線,他定定的看著那雙仿佛燃起燎原之火的眼睛,突然就覺得心口處一有個地方正扯得生疼。

他突然發現,他似乎已經看不懂邱玉容了。

但是,他卻覺得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氣。

“我會離開那個地方的,你就等著看吧。”

邱玉容不再等沖田總司答話,留下這樣仿佛宣誓的話語,就轉身走了,那背影,帶著高傲和隱忍的堅強。

沖田總司站在原地,一直看著那道背影,直到背影消失在視線裏,他才苦笑出來:

“她今天似乎心情不好啊。”

也該回屯所了,他這樣想著,轉身朝著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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